时光编辑部 | 甄子
用时光浸染电影。
编者按:
“时光审片室”由一群爱电影、说真话的审片员组成,从不同的行业、不同身份的影迷角度鉴赏院线影片,为时光网特供影片真实repo。不代表时光网认同其观点和立场,以及认同文中所述皆为事实。
6年前,奉俊昊导演获得4项奥斯卡小金人的《寄生虫》,曾以荒诞的阶级寓言震撼世界。他时隔多年进军好莱坞的又一部科幻长片《编号17》上周五中美同步上映,本被寄予“下一个《雪国列车》”的厚望。
然而这部投资1.2亿美元、集结了罗伯特·帕丁森与马克·鲁法洛等大牌明星的新片,却在全球遭遇票房口碑双失利——
上映整整一周,影片全球票房一共5600万美元(还不到成本的一半儿),中国内地票房仅1400万元(预测最终总票房1700万元),豆瓣评分7.0分,烂番茄新鲜度78%……
等了一周,目前影片结局看上去已成定局,不太存在翻盘的可能。
从奥斯卡最佳影片到大扑特扑,《编号17》是怎么回事?奉俊昊和好莱坞的这次联谊为何“失手”?
【前方剧透预警】
“科幻巨制”的幻灭
观众的不满,首先源于预期与成片的巨大落差。
影片改编自爱德华·阿什顿的小说《米奇7号》,原著以克隆人伦理与永生困境为核心,探讨的是哲学层面的身份认同。奉俊昊改编的重心,则是对美国政治的讽刺与荒诞喜剧的堆砌。
可以说, 观众期待的是《星际穿越》式的硬核科幻,却看到了一部充斥着黑色幽默的“太空职场小品”。
米奇(帕丁森饰)作为可无限复制的“消耗体”,反复经历死亡与重生的设定,本可以往人性方面大挖特挖。
但影片几乎是仅将这一点作为了推动荒诞剧情的工具,甚至用“两个帕丁森裸体互殴”、“扯头花三人行”(内地这一段删减掉了)的桥段,博取廉价笑点。
奉俊昊试图将《寄生虫》的社会批判嫁接到《编号17》的科幻类型中,但效果适得其反。
影片中殖民地的极权统治者马歇尔(马克·鲁法洛饰)头戴红帽子、脸颊上的枪伤、宣扬“基因纯净度”的口号、对媒体的操控,把“讽刺特朗普”写在脸上了;殖民地同时作为企业与教会的设定,也是直指资本与宗教的权力合谋。
然而这些符号化表达过于直白,对于常年浸染在美式政治讽刺片中的观众们来说,《编号17》的表达,简直就是“ 政治讽刺的幼儿园版本”(外媒锐评)。
当米奇与克隆体18号被迫合作反抗时,影片又突然转向对“权力制衡”的理想化歌颂——从虚无主义突然转折到浪漫主义,奉俊昊导演似乎是在商业诉求与作者表达间摇摆不定。
被牺牲的哲学深度
影片前半小时用快速蒙太奇交代了世界观,打造的"尼福尔海姆"殖民地(北欧神话中终年充满迷雾的苦寒之地)在美术方面堪称惊艳。
可惜视觉效果虽然极具风格,但信息密度过高,且缺乏重点。殖民地的生态、外星虫族的威胁、克隆技术的伦理争议等线索杂乱无章,最终都沦为背景板。
当主线聚焦于米奇17号与18号的共存危机时,剧情又陷入重复的密室喜剧套路。有影评人调侃说:“看两个帕丁森吵架两小时,不如去看《致命ID》”。
原著中关于“永生是否消解人性”的思辨,在电影中也被简化为“克隆体性格差异”的闹剧。
米奇17号懦弱自私,18号暴戾狡诈——多适合探讨人性的复杂,但影片仅仅用他们争夺女友纳莎的三角关系制造冲突。
真是不敢相信, 2025年了,科幻电影里面的核心矛盾竟然还是三角恋。
更遗憾的是,外星虫族作为潜在的高概念设定(暗示星球原生文明的智慧性),最终只沦为背景中的“萌物”,也无法与殖民主义的主题,进一步深刻呼应下去。
《暮光之城》、《信条》、《新蝙蝠侠》
罗伯特·帕丁森在告别《暮光之城》和《哈利·波特》后,多年以来早就从“闪闪发光的吸血鬼”,转型为“满嘴跑火车的演技派”。他在《新蝙蝠侠》中的阴郁气质曾赢得赞誉,也被大导演诺兰聘来主演自己的《信条》。
可以说, 帕丁森的表演算是本片为数不多的亮点之一—— 夸张的鼻音、佝偻的体态, 无论是懦弱版还是暴戾版米奇,他塑造的“社畜”形象都在《编号17》中闪闪发亮 。
帕丁森自己曾说过,如果《新蝙蝠侠》卖不好,他就下海去拍亲密戏(且特意强调是文艺类型的)。
无论前作卖得如何,帕丁森这次确实是演了裸戏(虽然内地观众看不到吧)——为艺术献身的精神,很好,支持。
不过当观众们看到第三个裸体帕丁森从打印机中爬出时,难免还是会觉得荒诞了些。
殖民主义批判的浅尝辄止
影片试图通过马歇尔的统治(强制异性恋、白人至上政策等),隐喻西方殖民历史,但处理方式流于表面。
比如说,“基因纯净度”的设定本可关联与“优生学”有关的批判,却在片中被简化为反派聚餐时的台词笑料;殖民地居民对统治者的盲从(佩戴红帽子),更像是对现实世界中政治的粗暴影射,而非对殖民结构的系统性反思。
对于这一点,《好莱坞报道者》尖锐指出:“ 奉俊昊把《1984》拍成了《独裁者》式的恶搞片”。
更矛盾的是,影片将反抗的希望寄托于“制度制衡”,这种保守的解决方案与《寄生虫》中底层互害的尖锐相比,堪称是创作力的倒退。
奉俊昊早年间就以《汉江怪物》,证明了自己驾驭类型片的能力,但《编号17》暴露了他在好莱坞体系中的困境:为迎合全球市场,他不得不弱化作者性,转而堆砌商业元素(动作戏、喜剧梗、明星效应)。
结局就是他会既失去作者影迷的支持,又未能满足爆米花观众的需求。当影片用“打工人逆袭”做宣传时,中国观众期待的是《流浪地球》式的热血,却发现主角最终只是体制的妥协者——这种文化误读加剧了票房惨败。
当影片用虚无主义解构一切,却未提供任何超越性的思考时,观众的自然反应是:“所以呢?”
或许这部作品的价值,在于揭示了一个残酷真相:在流媒体时代,一部既不愿彻底拥抱娱乐、又无力承载深刻哲思的电影,注定成为资本与艺术夹缝中的牺牲品。
内地宣传剧照